任素汐:我只有真挚,别的什么都没有-风君小屋帮我吧

中国内地女演员、歌手,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导演专业。

2023年度演艺人物任素汐

获奖理由

她是公认的才华横溢的才女,在话剧舞台和影视剧中塑造了众多经典角色。她也是令人惊艳的歌手,唱功卓然不群,创作浑然天成。她的表演自然又准确,她的音乐朴素且灵动,她已成为一部作品的品质保证,带给人们信心与期待。

采访结束时,明显感到任素汐松了口气,忙忙叨叨、被行程挤满的一整天终于结束,她可以下班了。几个朋友还在等她吃晚饭,真的吃上,肯定要在8点以后。但和所有打工人一样,忙碌让她感到踏实。

临近2023年年底,任素汐领衔主演的剧集《故乡,别来无恙》先在腾讯独播,蝉联腾讯视频热搜榜、热播榜、都市剧榜top1,随后又登上北京卫视品质剧场,豆瓣评分8.2成为同档期评分最高的国产都市剧。她为电视剧创作的歌曲《岁岁》和《大儿歌》也登上了不少音乐类App的新歌热榜。

从春天到秋天,她还有三部电影上映,《荒原》《回廊亭》《意外人生》,“荒野求生”般的冒险片、悬疑片、爱情片……各不相同,再加上今年5月获得的第十八届华表奖“优秀女演员”,这无疑算丰收的一年。

显而易见,她出作品的速度明显加快了。当然有口碑的发酵,更多是她转了念。“有一阵子特别挑,必须剧本多好,多适合自己才行。”直到在家待了大半年,没戏拍,有一天,她猛地醒了:“坏了,这要是手生了,不会演了怎么办?”

“演员必须站起来,走出去,去演,哪怕没有那么大把握能弄好,坐在沙发上是不能完成改变和进步的。”任素汐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,“以前拧巴,现在不了。”

年龄渐长,也增添了不怕出错和失败的勇气。她把那些纠结着“我可不去”“这样不行”之类的念头通通扔掉。“就算哪个(作品)最后效果不好,我要接受这件事情,要认,我就自洽了。”自洽之后,很多事情变得简单了。

最怕别人提演技

任素汐最近一次上热搜是因为“吵架”。《故乡,别来无恙》里,任素汐饰演的张沛看到如亲人般的发小苟丹丹(史策饰演),怀着孕独自承受着男友出轨,还要吃亏赔偿50万,却一直瞒着自己没有寻求帮助,心疼又气愤,两个好姐妹大吵一架。这场吵架戏的排练花絮被上传互联网后,飞快形成一个专属话题——“任素汐史策吵架不像演的”。确实不像,俩人剑拔弩张、歇斯底里、拦都拦不住的架势把边上的演员、工作人员全吓住了,谁也不敢搭腔。网友们说:“应该是真吵了,这怎么学啊,求教程。”

任素汐自己在生活里也不会吵架,属于每次遇到争执都发挥不好的那种人,等到想起来该怎么反驳,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。和史策那场“架”当然是演戏,但也确实真生气了,在那个情境下,她相信了那件事,所以给出的是真实的情绪和真实的自己。在表演上,任素汐一直不讲究什么方法和技术,最怕提演技。每次有人问她哪部剧哪场戏的表演心得,她都不知道该说啥,因为压根没考虑过这件事,那对她来说太复杂。尽管,作为一个表演专业的人,她学过那些方法,也知道方法好用,可是对她来说,比起利用技巧,不如她真信了那个事儿效果好。

《寻汉记》里的王招唯唯诺诺,见谁都怂,这和生活里的她差距太大。无论模仿还是想象,似乎总是空的,一旦没有抓手,她会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。任素汐的工作方法是,把自己性格中讨好人格那部分,揪出来放大,性格里其他部分全收起来。尽管这一面在她的性格里只是个小种子,但有了种子就有着力处。

在不同故事里每一次都完整地投入自己,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情。就拿去年从开播到结局都伴随着巨大争议的《亲爱的小孩》来说,这部改编自王小帅电影《左右》的剧集,讲述了一对已经离异的夫妇发现他们的孩子患了白血病,拯救生命的过程使几个家庭面临艰难的抉择。从未生育的任素汐在小荧幕上完完整整演绎了一遍母亲的角色,从孕期布满妊娠纹的孕肚、分娩剧痛、孕后生理尴尬到面对新生儿的焦虑恐慌,不少“妈妈”观众说,看着她,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初为人母的时期。

任素汐演的方一诺一身缺点,较真、得理不让人,给家里人也立一堆规矩,没个松弛的时候,可这是她这些年最喜欢角色之一,因为真实。“她的苦是真受苦,但她作也真够作,这样的人物创作起来是比较爽的,因为这才是真人啊。”可也是这个角色,几乎“扒”了她一层皮。

任素汐至今忘不了“孩子”确诊为白血病的那场戏,她用磕绊、颤抖的声音和无声的崩溃奉献了一段精彩表演,背后是因为“真的相信正在经历的事情”而带来的锥心之痛。哭戏不痛苦,哭出来也是释放,真正的痛苦是导演喊“卡”之后仍然无法抽离的人物处境。

《亲爱的小孩》杀青之后,任素汐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。这样的戏演多了,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被戏里的“经历”切割得支离破碎。会不会有一天被伤得怕了?任素汐问过自己,但至少直到此时此刻,她的回答还是:“现在我还有这个能力和勇气,去尝试不惧怕受伤害。”

能让自己缓缓的方式是,有意接一些高兴的角色,例如《故乡,别来无恙》里的张沛,终于没有那么多命运的大起大落,可以在平凡的小日子里和朋友们喝喝小酒,谈谈恋爱。演了这么多人物,这是她最喜欢的,因为最像自己,终于有一个角色让任素汐有机会,把真实生活里自己的性格和样子都给她。甚至身为保险经纪人的张沛安于业绩排名老六的中庸,也和任素汐存在共性。在表演上,任素汐一直没那么渴望所谓“突破”,挑选角色主打一个适合。所谓适合,大体就是她要能相信这个人物,可以共情,一旦是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人物,她觉得,那再怎么演,大概率也无法让观众相信。

“没有别的地方比剧场更滋养演员”

很多任素汐的介绍里,写她念的是导演专业。其实,她那一届,中戏导演系招了导表混班,导演和表演都是她的专业。在学校里,她更喜欢当导演,“把一个东西从没有到有,给它弄出来,这个事比较嗨”。可是同学们都比她年龄大,没人听一个小孩的。2005年考上中戏时,任素汐只有17岁,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,师哥师姐们排话剧,她跟在后面,帮帮忙,搭把手,演个小角色,慢慢就成了演员。

她在小剧场磨砺了好多年,最早是“三拓旗”,这是国内最早明确形体戏剧创作方向的剧团,疫情前已经连续多年在世界各地巡演。《壹光年》《东游记》《爱无能》……那几年,三拓旗绝大多数戏剧演出中,都有任素汐参与。如今在门户网站三拓旗剧团的资料介绍里,还能找到任素汐的名字,简介里写着:表演风格幽默,可塑性强,塑造角色极具亲和力。三拓旗的剧,每个演员都需要在同一部戏里出演10个以上角色,不但表现力必须强,体力也非得特别充沛不可,且要能在各种角色间随时跳进跳出。

2011年,中国台湾知名戏剧人李国修来北京为自己创作的经典喜剧《三人行不行》找演员,这部戏有五个片段,由两男一女三个演员分饰30个角色。李国修挑中了任素汐,这是她第一次登上大剧场,这部剧不但台词量大且要求速度,还需要使用曲艺、口技、方言,当时有观众数出了任素汐台词最高速时的频率——15~20字/秒。

自此,她在话剧舞台上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,找来的戏多了,印象里最忙碌的时候,一年365天其中300天在戏上,上午排一个,下午排一个,晚上演出一个。而真正让她开始奠定“江湖地位”的,是2012年开始的《驴得水》。有关这个成名作,她已经不想再说太多,因为早年间已经讲了N次,再讲也还是重复。

话剧连着电影,她演了5年张一曼,足够了,她说:“原来一个戏也是有正常寿命的,已经没有办法给予它更好。”是时候站起来向前走,到更多的角色里面去。

可是,很多看过剧场版《驴得水》的观众仍然忘不了张一曼,这个可以载入中国戏剧史的女性形象实在太特殊太有光彩,天真率性,风情万种,当她摇曳着款款唱出“我要~你在我身旁”不久,就被急转直下的情势逼入绝境,任凭是谁,无法不被这样一个女性的陨落击中内心。观众都还记得,那年的北京先锋剧场,演员走出来谢幕,人们陷在情绪里无法抽离,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,大家一遍遍喊着任素汐的名字。

她用自己的骨血塑造了张一曼,她自己的整套工作方式似乎也在排演这部戏期间彻底疏通了。后来,弄不清是媒体的报道还是话剧铁粉们自发,任素汐被称作“小剧场女王”。

电影《驴得水》能够在豆瓣由170多万人打出8.3高分,也正是因为舞台上百次的淬炼。这是任素汐特别醉心于话剧之处:“剧场是个好地方,磨练演员的意志,逼着人不断产生创造力,没有话剧那10年,我现在不可能成为一个演员。”

剧场里的工作方式,通常是导演给出大纲,有了骨架,所有演员在排练厅一起填出血肉。这个过程里,所有人的脑子不停转,不断拿出好的、鲜活的东西,一遍又一遍筛掉旧的,留下精华。有时候,谁有个好点子,大家都开心,排完了,第二天睡一觉起来,又觉得不行,前一天的喜悦全不作数了,重新再来。这样的一天又一天里,任素汐觉得自己有了创造力和辨识力,“你知道怎么能出一个好东西,你也知道什么是好东西。”

而剧场里的观众,反馈是直接的。一个演员的戏好不好,一个戏的情节可不可信,观众都知道,直接面对着观众的演员也知道。“有时候一段戏观众的反应不好,第二天下午马上修改,晚上重新见观众,反复试炼,无数次推翻自己,这种创作模式在影视剧里是不太可能出现的。”任素汐说,“再没有别的什么地方比剧场更能滋养演员了。”

“如果有观众喜欢,那一定也是因为真挚”

直到疫情之前不久,任素汐每年还要至少排一个话剧,但确实不能像刚毕业的时候,“凭着一口仙气儿”,只要有地方住,不挨饿,就天天乐呵地泡在剧场。

有扎实的戏剧基础,电影的故事讲述就会呈现得更好。迄今为止,任素汐最广为人知的两个荧幕角色都来自戏剧,一个是张一曼,另一个是马嘉旗。

导演饶晓志和任素汐相识在戏剧舞台,早在2018年的电影《无名之辈》以前,他们就合作过《你好,疯子》和《蠢蛋》。马嘉旗就来自《蠢蛋》,登上大荧幕前,已在剧院演过“大几十场”,无论人物还是故事,早就捋顺了。一个身体残疾却性格彪悍的毒舌女,一对“不称职”的劫匪,一起上演了一出荒诞却感人的故事,有人看完电影后说,任素汐坐着就能把戏演神。

可她总说自己演得没有那么好,只是对“真”这个事有执念,所以挑剧本也比较倾向现实主义题材,因为它更容易让自己相信这是个真的发生过的事,其次再看生活逻辑和情感逻辑是不是通,如果也都通,这就够了。她自己也是观众,知道一个观众对“真”有多敏感。她看到有些观众说过,哪怕正在厨房切菜,听到电视里有个人不是拿腔拿调地在“演戏”,而是像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样,都会专门停下手里的活儿,歪过头去看看,“这就是真实的力量”。

创作歌曲也是这样。那年,《无名之辈》的片尾曲交给她演唱,毕竟她出演《驴得水》时,把《我要你》唱红了。结果,她不但唱了片尾曲,还在马嘉旗的世界里创作了《胡广生》,“我欠你啥子嘛?我啥子都不欠你的……”这首歌唱进很多人的内心。之后,因为被角色触动而写出词曲的那些歌,成就了“唱作人”任素汐。

拍摄电影《寻汉记》创作《王招君》,为电影《荒原》写了同名主题曲,最近播放的《故乡,别来无恙》,她写了《岁岁》和《大儿歌》。总有人说她是被演戏耽误了的歌手,其实每次发新歌,她都很不安:“我这么业余,是不是又得被笑话了?但是我又一想这也是我的表达,笑话就笑话吧。”好在,歌曲与影视作品一起发表,她觉得能把自己保护一下,是挺高兴的一件事。她从没觉得自己的歌有什么技术可言,毕竟“会的和弦就那么些个”,“声音还哆哆嗦嗦的,不稳”。但有一件事她可保证,还是“真”。“每一句都是我想说的话,我不接受预定,也写不了命题作文,情之所至才能写出歌。”如果有观众喜欢,那一定也是因为真挚,任素汐说:“我只有这个,别的什么都没有。”

音乐里的任素汐,在《无名之辈》片尾曲《等一等》中唱着:“我在等什么,是在等冬去春来,还是等一树花开……”现实里的任素汐,等更多好角色。在她眼里,话剧、电影、电视剧都没有分别,只要表达的出口令人信服,她就愿意做,不在意载体。想演的角色特别多,一时无法给出具体答案,被问得紧了,她干脆开玩笑说《蓝精灵》《天书奇谭》……问她为什么,她自己先乐得不行,说“因为长得像”。

演员嘛,总是要演这世间各式各样的人,她觉着,总有“长成我这样的人吧,那去演这一坨就行了”,自己够不着的那一坨,不参与,不就得了。创作人物这件事,她是要做一辈子的,那么最重要的,肯定不是模样。任素汐是一个既能只聚焦于手里这个人物,又可以把目光放到很远的人,所以不容易焦虑。如今的影视界,给女演员的角色不算多样,但总还有,既然有,就把当下这个演好,其他能做的,就是尽量活久一点,安静等候变化,等有一天,荧幕光谱里的人物更复杂更多义的时候,她相信自己,是一个可以接住这些角色的演员。

发于2024.1.1总第1123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

杂志标题:任素汐:我只有真挚,别的什么都没有

记者:李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