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江南/文 薛之谦看了《飞驰人生2》，附上屏摄的三张图片，发了微博，夸了片子，却被电影人和部分影迷指责。口水战霸屏热搜数日，各路专家都卷入进来，试图论个是非。可结果是，无论是《著作权法》还是《电影产业促进法》，都不适用于薛之谦的这种情况。盗摄，并不违法；如果按法无禁止即自由的规则，似乎只能苛之以“有违文明观影、公共道德”这类羸弱之辞。

一地鸡毛，似乎无解。抵制屏摄却引发更多的效仿，真是始料未及，也是恶性循环。曾经的共识，如何一夜倾覆？电影行业风雨飘摇之际，观众何来在电影人的伤口上撒盐呢？

薛之谦，究竟错了么？如果放在十年前，这可能争议不大。但这十年，世界翻天覆地。首先，智能手机让观众随手拍，即时分享，消费者有表达的诉求，影院很难管理；另一边，过去几年国产电影市场遭受重创、元气大伤、电影市场和创作几近停摆、企业破产、从业人员转行……于是，片方、影院为了票房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了。

以前观众只能从两三分钟的预告片里一窥影片真容，如今为了营销，片方基本都会拿出20分钟的影片正片，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做切片投放，片子长的甚至会投放半小时，恨不得让网友在抖音上就把影片看个七七八八。各个视频号和大V参与投稿创作，让影片获得巨量曝光，从而拉动票房。《隐入尘烟》就是最早尝到甜头的。如此营销手段，已然是当下电影票房的救命稻草。《一闪一闪亮星星》的造雪机营销，背后流露的求生欲就更彰显无遗了。

得抖音者得天下。既然正片视频片方都大段大段花钱找人发，区区几张屏摄图片又算得了什么？就算薛之谦发了几段视频，片方也不会说什么，还会感谢他。正因此，《飞驰人生2》导演和老板之一韩寒没吭声。出品方博纳、中影也没吭声。人家的注意力在不断高涨的票房数字。截至目前，该片票房已过25亿元。这成绩与在社交和短视频平台评价过该片的明星、大V、普通观众有关，无论他们有没有屏摄拍照甚至录视频。所以，薛之谦不仅不侵权，还有功。这就是版权方的态度。

作为观影秩序的维护者，影院方对推动公共空间文明观影责无旁贷，但对此也没什么反应。因为影院都只指望春节档续命呢，如此红火，放炮庆祝还来不及，管什么屏摄呢？难得有观众来看电影，不打架，看完了不嚷嚷着退票，多好啊。

在全民都在经历不同程度消费降级的时候，电影平均票价已悄然从25元攀升到了50元。不仅如此，在全网开始支持仅退款的当下，电影竟然还能坚持概不退票原则，真是难得。烂片不能退票算不算欺诈的争论一直就没停过。电影业在谢谢中国好观众的同时，也要正视观众长期诟病的国片质量以及硬广、水军的宣传方式。你说薛之谦屏摄是对创作的不尊重，但在消费者看来，这是有图有真相的种草、买家秀，比生硬的通稿和虚假的水军有价值。我们是不是还有个《消费者保护法》？在这种情况下，拍几张照，分享个买家秀，褒贬一番，这诉求是否也算合理权益？你电影有什么了不起？不让拍？

是啊,电影有多了不起呢？当电影之神、英国导演诺兰为了宣传《奥本海默》都带UP主去屏摄自己的电影，当张艺谋都进直播间卖票，电影已走下神坛，成为了需要带的货。作为资深影迷和从业者，我理解一些同行和影迷的心情。在影院观影是神圣的，有仪式感的，不能被打扰。但AI、VR时代以来，天地翻覆，创作和观影方式也将颠覆。你之珍宝，他之弃履。大时代里，个人有的只是选择。你可以选择留在你的时代里，也可以给他人选择的自由。比如线上观影、手机观影，甚至特定影厅观影时开心地屏摄，发朋友圈、发抖音。买卖双方如都没意见，我们何来意见呢？

世界之大，文明观影的定义似乎也未必有一定之规，或取决于大多数人的价值。我在老家五线小城电影院看过电影，设施跟北京一样，但那感觉，跟儿时看露天电影差不多，小孩哭，小伙闹，就差锣鼓喧天了，我竟也能感受其乐融融。那是跟大伙一起看电影的感觉，一起哭一起笑，真正过年的感觉。我觉得比自己包场看无人打扰的电影更有趣。当然，艺术影院是不太可能出现如此情况的，专业影迷大可放心。如何让两类观影人群都享受好的消费体验，不如就交给影院吧。AI大数据时代，影院技术升级，提供个性化服务，给观众打标签，这个不难吧？

至于创作者，我想只有好电影，才能留住观众，才能赢得观众的尊重，只有好电影，才能站着把钱赚了。片子不好，别说屏摄，被骂、扔鞋，你都得有心理准备，得受着。

（作者系导演、监制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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