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慕伽风

似乎还没有哪种情形能限制韩国人的发疯技能。主打疯癫加喜剧二合一的TVING新剧《LTNS》让你见识"东亚人太苦了"典中典系列非同一般的精神状态：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？没关系，无性婚姻版的邦尼和克莱德会彻底放飞，双双化身出轨侦探，踏上富贵险中求的"再就业"路途。

生活所迫成"侦探"

"我们过去活得很努力，赚来的钱都拿来缴利息。"萨姆尔和友珍这对拍档，婚前激情四射，婚后遍地鸡毛。七年之痒，被剧集甫一转场、纽扣自空中飞落的瞬间轻松道尽：高价接盘竟遇房价下跌；创业失败只得战战兢兢节衣缩食；开出租车糊口，却作死违禁停车，惨遭水淹又被保险公司拒赔……

又是苦情戏之老调重弹大放送？非也。正常日子过久了多少带些癫狂。偶然契机，萨姆尔获悉朋友正秀出轨的秘密，却不慎嘴漏告知妻子友珍。阴差阳错拉扯下，做贼心虚的正秀送给两人的一笔封口费大大启发了友珍：用发现的不伦关系证据勒索当事人，补齐房价跌落的1.5亿韩元亏空就金盆洗手。

窥视——人类天然的欲望，明里暗里，总有一种适宜的观看方法。不是狗仔的夫妻，竟做起了类似狗仔的行当，还是心安理得的那种。怎么会这样？且看天选之人如何操作。

正如希区柯克《后窗》摄影师杰弗里斯因职业敏感度目击案件真相，在酒店前台工作的友珍搜罗往来各色人等信息的便利性，同萨姆尔驾驶出租车的"灯下黑"隐蔽属性堪称绝配。

这时候，原本是友珍用来发泄工作情绪的笔记派上了用场：小本本上两性关系有猫腻的客人成为萨姆尔追击的目标。一位提供信息源，另一位追踪后续，打起配合一骑绝尘。

说干就干，劫人财济己贫的两人居然还很有职业操守：惹不起的人不碰。追击到检察院人员私德有亏，走为上策；遇上无力负担试错成本的年轻人，善解人意的"侦探"还想着要不要整个友情价。结果可想而知，金钱变成了不错的试金石。在它面前，前脚口口声声称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的男职员，后脚就渣男本性毕露——为了保住只有自己在意的遮羞布，理所应当要求另一过错方共同承担责任。最终，被鄙视的伪君子只得灰溜溜用物质补偿情欲过错。事前犯错的他，竟从未考虑孕期的妻子会作何感想。

吃别人的瓜也吃自己的瓜

当然，欲想高收益，自然少不了高风险。面对热衷户外休闲的老年纯爱组合、彩虹族伴侣，鼓足干劲的夫妻俩登山下海、日夜不休在所不辞，好不容易拿到关键证据，谁承想碰到了狠角色：萨姆尔夫妇接连被孔武有力的石材店老板和职业拳击女重击，不光生理受伤，精神也无比恍惚。即使拿到了想要得到的，事情似乎变得已没有那么重要。

掌握不了生活的主动权，窥视和追踪的行为让他们体验到操控方向盘的快感。可怕的不是当不上生活的舵手，而是你以为掌控了一切，不可控的因素突然袭来。

而拿到钱后的他们，再一次展示了什么是根深蒂固的东亚魂：为父亲大办宴席，充了场面又顾及了情面；给钢琴才能突显的外甥女补课费，寄希望于下一代。就连从朋友正秀手里拿到第一桶金时，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购置新车，接着过活。毕竟，按正常轨迹，似乎不会有别的可能供其选择。

生活是什么？在萨姆尔和友珍眼里，它渐渐变成眼睛搜寻的一个个假定目标，无关乎车辆驶过时窗外的景致。游走在红线边缘，令人上瘾；猎手碰到猎物时嗜血般的快感，比起循规蹈矩的谋生好上太多。

兜兜转转，侦探最大的反转莫过于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。一朝受伤，萨姆尔行踪渐趋诡异。因着他从医院出逃，友珍疑心加重。这一探不要紧，夫妻双方尘封已久的秘密匣子统统被意外揭开。原来，咫尺之遥，萨姆尔和女邻居早早儿就通过洗车相识，是精神配合默契的清洁搭档；友珍也在两年前便已在肉体上背叛了这段婚姻。

所谓的侦查不过是个幌子，真相一旦被发掘，争吵顷刻间爆发，早有裂隙的两性关系自会分崩离析。回溯过去，用上下级关系形容这对夫妻更为贴切：性格更为强势的友珍主外，经常打着为了家庭的口头禅发号施令，回家倒头就睡，从头到尾诉说自己如何不容易，却几乎无法匀出目光发现丈夫的点滴付出。而主内的萨姆尔，安于生活现状，与妻子的拼搏观念相背驰。无法相互提供情绪价值的两人，隔阂愈发严重。

婚姻的状态，或是走不上的《革命之路》，或是渐行渐远的《婚姻故事》，或是扮演一对《情人》的夫妻，也可能如萨姆尔夫妇一般，令爱意被生活的巨浪吞噬，一度让升级打怪、过得更好占据婚姻主线任务的位置。找个盼头是他们最大的盼头，婚姻原初的盼头不知何时已被他们抛诸脑后。

纵观剧里出现的几对爱侣，情况无外乎在婚姻中受压迫、无法找到爱的感觉，转而向外寻求真爱——或是野花更香，偷腥寻刺激；或是软饭男多花花肠子，妄图脚踏两只船；当然也不乏依靠婚姻获得物力支撑却在其他方面受牵制的群体。

对于前一种，激情耗尽、另寻他爱还算好理解，但后两者本就处于经济条件不平等的两性关系中，面对"金钱与情爱哪个更重要"的拷问，其实在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，他们就给出了答案。婚姻与爱情，可能始于等号，也可能压根儿没画过等号。

忍耐已久需要出口？

针对女性在家庭分工中的地位以及人格是否真正受到尊重等议题，《LTNS》亦有所涉及。韩国女性的境遇，是不用服兵役，无处躲藏的尴尬；是任劳任怨的大妈在丈夫之外的男性身上等到迟来大半辈子的吻；是身兼母亲和婆婆两种身份的过来人对女儿所说的那样，"就算是在纽约拿到了博士学位，也会被婆家随意使唤的就是韩国的婆家。"转过头来，这位婆婆依然会压榨起别人家的女儿、自个儿的全职保姆儿媳……

前有《黑暗荣耀》平凡人忍耐十数年图谋复仇、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里女主人公压抑许久而后爆发的极端状态，后有《LTNS》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学炒股，天赋尽显的穷人家孩子难逃泯然众人矣的命运。反映韩国民众心态与各类社会问题的影视作品从不在少数，这个国家的社会状况却一如既往，丝毫不受动摇。其间映射的是财阀垄断、阶层固化以及高昂的生活成本与低迷生育率的各色沉疴。

发疯可以，抱怨可以，小范围的自嗨无关痛痒，长久不宣泄莫被憋出病来，让各位在剧里爽爽，也就罢了。忍耐已久的人们需要个发泄的出口？没有什么可忌惮的，翻不起大风浪：充其量就是《怒呛人生》的路怒一声吼，以及《LTNS》里做做道德侦探，打打拳击沙袋，不时上演一下马路撒钱的戏码。

看来，浸淫在类似的文化圈里，大家发起疯来也是如此含蓄内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