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薇,和七年前见的时候不太一样了。七年前她带着精雕细琢的专辑《松绑》来时,还在十年磨完一剑的余热中。黑T牛仔裤,简洁纯粹,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
好久不见,她一直在那里,像一个可靠的老朋友。你可以指望她一直理智清醒,埋头做事,节奏不乱,拿出来的东西总是有质量保证。也可以想到,蛰伏很久之后,她会做几场演唱会,天黑以后施巫术,凭空出现,聚散风波。

“她”力量|丁薇:“我看着自己虚掷时光,然后再出发”-风君小屋帮我吧

丁薇

而人的一些变故,在音乐面前不值一提,又并非真的如此。

这些年,丁薇发生了一些变化。不变的是,最全情投入或是最浪掷时光时,都有另一个自己在看着在时间中的自己。

看着自己,从年轻到中年,上海到北京。一些目标实现了,一些她知道,永远也实现不了。这时人需要重新调试,直到再次进入逆时间河流而上的状态中。

成长在上海,“空气很软,梧桐树,针一样绵密的细雨,在街上骑车去办事会不自觉地拐进一间咖啡馆或小店。这是一座会消磨斗志的城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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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薇

大学毕业后丁薇去北京。北京的风硬、沙大,天空和云朵那么高。一会儿暴热一会儿巨冷,物质艰苦。“但是周围相似的人特别多,见了面就说谁谁谁又出新作品了,最近听了谁谁谁的音乐特别牛逼,催人奋进。”

在北京,成为丁薇。从1995年第一张爵士风格的专辑《断翅的蝴蝶》,1999年风格前卫的《开始》到2004年回归主流市场的《亲爱的丁薇》,她的每张专辑都有明确的音乐语言。不重复,不迁就,不念旧。

丁薇成为品质的保证。她是音乐人的音乐人,现场会来一堆欣赏她的业内人士,和怀旧的中年人。“但我不喜欢所谓怀旧,因为怀旧有怜悯的意味。”

三十五岁以后,丁薇没能“成为Star,成为响当当的人物”。“流行音乐是年轻人的事。就连我自己,也喜欢看年轻人唱歌啊。”

看清楚很多事,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能登顶,就会失去一股动力。以前,丁薇的另一股动力来自反叛。“叛逆,不服,会让我很积极地去做事。一旦没有不服之后,一部分的我就认了。所以,也不能再靠不服给自己动力。”

“一般人不愿承认,自己经历了危机。”她爽快地承认了。有太多的美妙音乐,是来自荷尔蒙的驱动。求偶、夸饰,用创造的产物,证明自己的存在。荷尔蒙会消退,然后呢?

玩儿。疫情三年,丁薇“只接了三四部戏的样子(配乐)”,很少自主创作。除了工作,就是玩儿。夜里十点到凌晨四点,看剧,打游戏。丁薇滑进无思虑的时间里,接受新的人生体验。体验浪费和麻木,不太苛责自己。“我对自己一直比较宽容和宠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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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自己一马,需要强大的心理支撑。不是人人都肯放过自己,只是放松地看着自己。

她有一条线,不能胖过那条线。隔天运动健身,是为了不至于飞出那个曲度。保持住,就还能放心地吃饭,午夜以后用牛肉干、猪肉脯佐一点酒;保持身心的健康,等待下一个目标出现。

丁薇是水瓶座,虽然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但一直很明确不想要什么。她怕假的东西,怕盛情之下的虚伪,怕人人擅长交际的派对和废话连篇的会议。最近几年,“越来越独。”独处很好,和几个朋友打开心扉聊聊天也很好。

年轻时参加宴会,“我可以从头到尾不挪地,谁来跟我打招呼,我就聊几句。”现在这些也免了,不出门,也还行。她很清楚比如“浪姐”这样的邀约能带来什么, “但我大概知道这样的事对我人生道路的影响,只是存折上的数字会增加一点,可我对钱的欲望也不高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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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几年的时候,丁薇缺乏目标。因为上节目认识音乐人Chace(Mandarin乐队主唱),她受到刺激。“他是一个很进取的人。不是勤奋、努力,就是进取。勤奋、努力这样的词语里,总有一点缺乏天分的意思。不是,他的天赋很好。”

丁薇和Chace合作新歌,把填词交给他。看到他在工作室里兴致高昂的样子,打鼓出身,抱着吉他乐此不疲地试声音。“把所有时间都用在音乐上不累吗?”“这是玩儿啊,怎么会累。”

丁薇反问自己,是否现在音乐更像工作?年轻人对音乐的超级热情迫使她面对这个问题:“我是否没有那么热爱音乐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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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年前她说自己“是个奇葩”。“工程师性格,对机器、程序特别钻研”。“流行音乐的很多音色是大自然里面没有的,它就是电波。”她痴迷这些电波,电脑里攒了很多音色,经常一捣鼓就到凌晨。一个音色,一个loop,就能写一首歌。

后来,这种热情冷下来。一个丁薇偃旗息鼓,看着另一个虚度时光的丁薇。被他人的热情刺激到,火苗又冒出来。现在,丁薇从一首跟Chace合作的新歌,发展到想再做一张让自己满意的专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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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唱会现场

在这之前,还有演唱会。去年已经在北京演了两场live House,3月23日在上海,她要去新开的前滩31演剧场,可售2200座。丁薇觉得这个数字超出自己的能力,但也许上海可以接受?

这次她一个人担任所有工作,从场地、设备、灯光、音响、视觉、舞台,到编曲、乐队。对外宣传是她,登台唱歌的也是她。尽管有主办方,丁薇愿意把票房压力背在身上。“我算了一下,上海场做完,我可能还是要贴点钱。但自己掏太多钱也很怪。”

北京的Live House演完,她发现目前的状态只是及格,搬进剧场不行。“Live House的容错率高,大家热闹交流,气氛融洽就好。在剧场,音乐的瑕疵会被放大,需要更加细致的排练和改进。”

压力大,耳朵会堵住,从下午堵到半夜。需要在这种状态中唱完全场,很痛苦。

讲一场演唱会的筹备多么不易其实没有意义。重要的是,它将创造一个怎样的梦。若能遁入梦境,再回头看歌手的努力,才有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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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唱会现场

“三四点夜里的美梦。”演唱会一定要有一个名字,她没怎么想,就决定用这首老歌作名字。

这个几十年不变的夜猫子,就算上音乐节,丁薇对上场时间的唯一要求也是:要在夜幕降临以后。光天化日,怎么做梦?

她要造一个夜色溶溶的梦,请观众一起进入梦中。“演唱会像巫术一样,也是用音乐和肢体营造幻象。”

这会是一个开放的梦,有青春时代的歌,写给别人的歌,影视剧里的歌。有她以前不会唱的甜蜜的爱情歌,也有后来写的,语义不再重要,随音乐形状而生的歌。

很多年前,丁薇在京郊一座条件很差的铁皮房子住过一夜。夜里电闪雷鸣,声音穿过屋顶,发出巨响。“很多交响乐会模拟雷声,但人是无法复制这种震撼的。那种成片成片,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,是大自然的威严。”

这也是丁薇无法做到的事情。没有人可以做到,但还好,人还有更切实的目标可以去努力。比如,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上海演唱会忧虑。白天还好,夜里,所有事情都会像车轮一遍遍滚过。比如,Chace填的是一首英文歌。丁薇发觉自己唱起来,和从小听惯的英语歌的语感相去甚远,要仔细琢磨。

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,她发来消息,担心自己白天说的话会不会太颓丧。其实很可爱啊。比起始终积极向上、充满自信的人,调试之后再出发,还更有意思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