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,最直观、印象式而言有两点。
其一是全片将镜头长久地对准了广袤的大漠、荒原景观。壮美与残酷一体两面,片中的原始自然仿佛始终在试图“吞噬”观众,未知的蛮荒摄人心魄。
女主如何求生?这使我们在观影过程中始终吊着一口气。
其二是整部电影几乎由任素汐一人solo完成。
这在国产电影中是相当少见的。
所以,我们得以见到任素汐无数次的“痛苦面具”以及她各种层次的身体和精神状态。
勇敢的、疲乏的、眩晕的、疼痛的、果断的、恐惧的、侥幸的、歇斯底里的、气若游丝的……
而最具冲击力的莫过于影片结尾,肉体磨难的绝望感在此刻积攒至顶点,转变为一种喷薄的力量,伴随着决绝地点燃行囊的那簇火光,让人热泪盈眶。
所有看完《荒原》的朋友,也都会有相似的确信:得亏是任素汐啊,很难想象还有谁比她更适合也更能胜任这部影片。
《荒原》的故事情节极为简洁,讲述了一对荒野寻父的兄妹遇险被困,妹妹丛林(任素汐 饰)横穿荒原寻求救援的故事。
任素汐独自一人的荒野求生过程,是电影的首要看点。
也就是说,在《驴得水》《无名之辈》《半个喜剧》等等不同类型的电影中一直给大家带来惊喜的实力派演员任素汐,这一次在电影中面对的对手,是“荒漠”,是最原始的自然,也是她自己。
电影用写实的笔触呈现了丛林在荒原里七天的求生过程。每一天开始的时候,电影会出现一个字幕说明:温度,跋涉路程,剩余水量和补给。而每一天过去,她的嘴唇都干裂得更糟糕,皮肤渐渐结满了厚厚的血痂,触目惊心。
丛林面对着不同的困境,除了食物和水的匮乏,还有各种意外,无论是补给处突然燃起的大火,还是为了捡起对讲机不慎跌落的谷底,人物往往总是从短暂的安慰转变为瞬间的凶险,影片的转折让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不过,荒野求生也充满了机智的生存小窍门。
很细节的比如用卫生巾包扎伤口,做鞋垫。
少见的比较轻巧的一场戏,是用荒原稀少的绿植蒸出那少得可怜的珍贵的水。这是她所有的水分补给,支撑她在高温40多度的荒原,行走40公里。
几天艰难求生的过程中,演员需要呈现出丰富的差异性、层次性与张力。
这需要真实而细腻入微的表演。
微笑到,丛林筋疲力尽地瘫倒在荒原上后,将爬上身的蚂蚁拈起来,送入口中。就是这种下意识的“生之欲”的人物动作处理,足够让人共情。
也正因为这样的难度,让人更加感触,任素汐的松弛自然,无雕琢。
很有意思的是,《荒原》中任素汐的拍摄过程和表演过程是一致的。从开拍第一天任素汐顿觉自己狂妄了,到后面她在采访中感喟道:不拍不知道,一拍一对比,大自然那个力量真是不一样,跟大自然搏斗的感觉,当演员的体验这一次我觉得不后悔的。
观众的观影感受也是“体验式”的,仿佛跟随角色一起置身于茫茫沙漠之中,透过镜头能直观感受到荒漠高温的炙烤,夜晚篝火旁的瘆人声音,口渴脱水、疲惫眩晕、疼痛与恐惧,筋疲力尽倒在路上仿佛灵魂被抽空……
再如最激动人心的“看见绿洲”一场戏。
在丛林几乎弹尽粮绝之际,终于有峰回路转的希望,我们那一瞬间与角色深刻地共情,这场戏的求生心理、“希望时刻”的层次变化,很打动人。
从类型角度而言,《荒原》这类女性冒险故事在国产电影中颇具实验性。
就国内电影市场而言,这一类型颇为小众。题材本身自带困难属性,尤其是对女性主角而言,无论拍摄还是演员,都会面临很大的挑战。
而关于荒野求生的冒险题材,横向上对比,诸如近几年的《涉足荒野》《127小时》《坠落》等探险类影片则有不同的侧重和考量。
在叙事上,上述影片多采用多时空讲述女性的救赎故事,亦或侧重国族、文化等范畴。因而,国外的女性冒险故事多多少少可能会夹杂诸多社会议题。
而将镜头对准中国西部空间的国产电影,西部与蛮荒的自然空间往往被抽象为一种灵动的诗意背景。它的质感往往不是写实的,如诸多武侠电影。另一些涉及苦旅、徒步或朝圣意味的影片如《冈仁波齐》等等,更侧重于挖掘精神救赎的命题、仪式,往往有浓厚的宗教基因和神圣意味。
相较而言,《荒原》在影像和叙事上更侧重简洁、质朴和在地气质。
导演的镜头更多地撷取荒原、自然的本性,如导演所言,“没有美术”。
影片没有花哨的多时空闪回,没有分屏等眼花缭乱的影像处理。超远景和大特写下呈现出西部沙漠的粗粝、荒凉与奇绝、壮美。
印象最深的一个镜头是,气若游丝的丛林在跌跌撞撞后猛然闯入一片类似奇峰嶙峋的地貌。奇绝的地貌瞬间让她变得清醒。
这是来自自然最本质最原始的冲击力。
而写实的原始、壮美感,更能凸显另一面的残酷性。
数个镜头在极近与极远之间往返,这种切换突出了孤独无措的感觉。丛林孤身一人被放置到无际荒原中的无力感跃然银幕。
冷不丁的一个满屏的大特写,丛林那皴皱的肤感、凌乱的头发和起皮干裂的嘴唇带来难以描述的情绪冲击。
影片叙事上也极为简洁与克制,单线、直叙、台词极少。
摒弃掉了抽象的“救赎”,《荒原》的人物动机更加平实和落地,这是一个女孩在求生过程中与自我和解的故事。丛林一直受困于原生家庭带来的心结,有对父亲的思念,也是为了疏解父亲为什么选择哥哥而不是自己的那种心结,为了与自己与过往和解。
它没有存在主义式的年轻人渴望在路上的“凯鲁亚克式”冲动,更非自讨苦吃。
与所有的冒险求生电影一样,主人公大约都会历经两个阶段的危机。
生存危险与精神危机。
求生是首要任务。求生冒险的威胁相对固定,影片对人物求生过程进行了渐进性的展示和描述。而长时间体能透支、无人交流,以及处在巨大地貌的失锚感,对精神和意志是更大的挑战。绝望感会让她精神涣散,草木皆兵,大喊大叫,梦魇困扰,直至崩溃。
丛林始终在行走当中,甚至有些单调的镜头画面当中,她的自言自语颇为有趣。
在后面的路程中,她也有很易于理解的气急败坏的时刻。
比如前往塔峰湖途中,沙鼠过后的晚上,唯一的水袋漏得滴水不剩。再如唯一与哥哥有联接(更多是精神上的)的对讲机滑落时,她拼了命的要冒险去捡,然后不出预料地将自己置于更惨的险境。
镜头画面、人物和台词,在影片当中都形成了留白,为观众提供了思考与品味的空间。
影片延续了户外冒险电影的应触达的基本主题: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与超越自我之意。
导演在《荒原》中的表达是克制的,丛林在临近塔峰湖的途中体能消耗殆尽,救援的呈现极为朴素、洗练,而最终的结局也不得而知,交给观众自行想象。
《荒原》有一句slogan,“看一个人的电影”。
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很孤独地经历过一片“荒原”的过程和状态,甚至人的一生可能都在经历这个“荒原”,但是能否获救,只有最后那一刻才知道。
正如任素汐作词作曲的《荒原》同名曲中的几句,值得细细品味,“哪有诗人啊,哪有鹿。哪有柴火通明,哪一户。神灵啊点灯,星指路。一步草长,一步伤。”
也亦如聂鲁达的诗句:“在我贫瘠的土地上,你是最后的玫瑰”,和解终究是止于自我的故事。
看过《荒原》后相信大家都会有自己的解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