界面新闻记者 | 胡毓婧
界面新闻编辑 | 张友发
黄磊做饭被网络审判已半月有余，但网友仍然热情不减，以黄磊为圆心考古出更多边角料。
炖豆角让嘉宾中毒、冲米稀加辣椒、用山楂炒锅包肉，网友们翻看已经停播的综艺《向往的生活》，发现“黄小厨”做的菜并不如想象中美味，甚至可能是黑暗料理。发现这一反差信息后，短视频二创扎堆剪辑解读，抖音话题“黄磊做饭”播放量已超3亿，并衍生出“邪恶栀子花”“反磊联盟”等流行梗，热度不低于一部在播影视剧综艺节目。
在最近的的乌镇戏剧节上，黄磊回应近期舆论称，“能娱乐一下别人也是好的”。不禁让人想起今年白玉兰颁奖后周迅对“大如传”群嘲的回应：“开心就好”。24年前一起拍过《人间四月天》的两个演员，都在互联网的考古大潮里，完成了一次非传统意义的“塌房”。
七年前播出的《向往的生活》，曾开启国内慢综艺元年，《中餐厅》《亲爱的客栈》《五十公里桃花坞》等争相效仿。而由于节目的模板化、套路化，以及整体综艺市场的颓靡，慢综艺逐渐变成圈层化娱乐产品，曾经的《向往的生活》也成为互联网文物，在彻底停播之后，佐证着主咖黄磊的跨时空“塌房”。
考古学盛行，背后是文娱内容的萎靡不振，影剧综大盘都进入了阶段性的寒冷期，观众没有新鲜爆款内容可看，只得转投内容库。由于创作时间的局限性，大部分相对古早的作品，都不再契合当下观众的价值观和内容消费习惯，考古式“塌房”也就成了必然。
从“黄小厨”到“爹味男”
网友对综艺《向往的生活》的大型考古后，演员黄磊完成了一次另类“塌房”。
国庆假期至今，黄磊“名菜”被网友逐一检验，炖豆角、赛螃蟹、锅包肉、辣味米稀，每一道做法怪异的菜品，都验证着“黄小厨”名不副实，黑暗料理大师才是更适合他的称号。
人设反转过后，吃过他做的菜的人也被网友拿放大镜解读。最为捧场的何炅被冠上“异食癖”称号，称炒肝“齁咸”的大张伟，和鸡爪“没入味”的那英，则稳坐耿直人设。
黄磊做的锅包肉 图源：《向往的生活》
黄磊在《向往的生活》中展现出好为人师的“爹味”，引发了这场赛博审判第二重高潮。
最广为传播的两个案例中，在国乒教练刘国梁做客时，黄磊接话称打乒乓球不是比谁打得好，比的是心理素质、运气、对世界的理解、心态、信仰、坚守。另一个是黄磊“视察”何炅等人掰玉米，让他们掰完玉米把杆踩倒，提议被何炅以累为由拒绝后，黄磊站在田间持续输出，甚至科普起了水土流失的原理。
这些产自综艺的原始素材，很快被短视频博主开发为玩梗素材。比如称“黄磊做饭是内娱服从性测试”，黄磊刚出生就指点医生“接生手法不对”“剪脐带手法不对”，何炅不遗余力赞赏黄磊厨艺，是有计划地捧杀黄磊，史称“邪恶栀子花计划”。
“黄磊做饭”成为短视频上的“新乐子”，但这和黄磊本人已经没了什么关系。至此，黄磊“塌房”被玩梗化，《向往的生活》则成为短视频二创剪辑和整活模仿的素材库，被吸纳进兼容并包、晦涩高深的互联网抽象文化。
在真人秀的语境下，“黄小厨”或许只是黄磊作为节目“主咖”的人设，但黄磊在节目外主动加固了这个人设——节目外出版美食食谱《黄小厨的春夏秋冬》，接下不少厨房用品的商务推广，还主演了翻拍自同名美食日剧的《深夜食堂》。因此，一旦人设翻车，遭遇的群嘲便愈发凶猛。
让人腻味的慢综艺
“黄小厨”人设全然崩坏前，黄磊已经处于口碑下滑期，这也与《向往的生活》这档国产慢综艺关系密切。
2017年初，《向往的生活》的生活在湖南卫视播出，节目模仿韩综《三时三餐》，在《奔跑吧兄弟》《极限挑战》等竞技综艺占据主流的市场下另辟蹊径，《向往的生活》创造了国综罕见的慢综艺叙事模式，嘉宾们劳作获取食材、用心烹饪、围坐闲聊吃饭、而后各自休息，既满足观众对明星生活的好奇，也提供了中式田园牧歌式的想象。
第一季“农夫篇”开始，节目的三位嘉宾就遵循传统家庭角色分工的人设——何炅细致体贴，待人接物亲切热络；何宪华像活泼爱闹的孩子，经常在客人面前展示才艺；黄磊担任主厨，由于食材需要干农活得到，他常常发号施令，给众人安排任务，并接受客人们饭后夸奖，“黄小厨”人设也由此得名。
图源：《向往的生活》第一季
类型新鲜感，令《向往的生活》打开国产慢综艺的市场。直到收官，《向往的生活》第一季的平均收视率1.479，市场份额7.212%，芒果TV播放量15.3亿次。节目招商同样火爆，在慢生活场景下，各品类的品牌植入空间巨大。《向往的生活》第二季与12个品牌达成合作，第四季时广告商仍多达14位。
但接连几季播出后，《向往的生活》和其他综N代一样，陷入了模式化。客人点餐—筹集食材—黄磊做饭—一起聊天吃饭—赞美黄磊厨艺—各自休息，这套流程七季下来几乎没有变化。
第七季杀青并宣布告别后，节目幕后团队核心人物王征宇对新浪娱乐表示，受制于节目观察式慢综艺的属性，《向往的生活》能大刀阔斧改动的地方并不多，只能在大框架下做微调，越到后期，能做的改变越少，这也让他感觉很痛苦。
具体到细节上，节目的主创成员李琳、陈娟提到，第二季的桐庐、第三季的湘西、第五季的常德桃花源，基本在一个地理纬度上，农作物、农事活动相似，观众很难有新鲜感。
嘉宾的选择也让王征宇觉得很局限，《向往的生活》节目模式需要嘉宾能和黄磊、何炅形成情感层面的交流，但随着季数的后推，能选择的嘉宾越来越少，“效果好的嘉宾已经来过第三次、甚至第四次了。”
观众的娱乐消费心理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“几年前还符合普罗大众所追求的那种‘慢生活’，几年过去了，价值观变了，一想到一群日薪208万的人过‘苦日子’坐一起，在一堆广告里聊一堆无聊的话题，我就浑身不适。”《向往的生活》第五季豆瓣一条高赞短评说道。
而黄磊七季如一日，在同一档综艺近百期节目上，扮演着相同的人设，完成相似的任务，浇筑着观众对“黄小厨”的认知。重复下达农活指令、接受饭后夸夸，也让他的说教感和爹味更重。
“黄小厨”的人设，作为综N代模式固化的一个侧面，磨损着黄磊的公众好感度。
考古与爆款此消彼长
黄磊的塌房，源头是网友对《向往的生活》的赛博考古。
今年同样被网友考古旧作而突然塌房的，还有陈坤和周迅。前者在《天盛长歌》里的一句“我怕啦”的台词，被二创成各种表情包，后者的《如懿传》从妆造、表演到故事内核，样样都在被观众审判。
陈坤《天盛长歌》
网友反复考古多年前的影视剧作品，折射的是当下文娱内容产品供给的匮乏和爆款的缺失。
现下，国产电影、电视剧和综艺 无一不处于冷寂的境况中。暑期档《抓娃娃》过后，电影市场已数月没有爆款，腾讯视频热度破3万和爱奇艺热度破万的上一部剧，分别是《长相思2》和《唐朝诡事录之西行》，也都是暑期档的作品。
综艺市场的平淡旷日持久。据骨朵数据发布的《2023年网络综艺产业发展研究白皮书》，2023年网络综艺骨朵平均热度TOP10中，8个都是综N代，这些综N代缺乏创新，无法为大众提供新鲜感，逐渐走向衰退，网综市场，全年没有综艺热度突破60，缺少全民爆款。
整体缺少爆款的内容环境下，短视频考古蔚然成风。《甄嬛传》和87版《红楼梦》养活了一大批短视频二创博主，大、小S20多年前主持的综艺《娱乐百分百》切片在抖音重新翻红。不久前风靡抖音的黄宗泽巴士跳舞，是2017年《极限挑战》的内容；更早被玩梗的“九转大肠”，则出自十多年前的综艺《顶级厨师》。
考古是一次话语权的回落，作品的解读权不再由影视剧创作者把控，转而落入普罗大众手中。相比精英，大众的逻辑非理性、讲求娱乐，更具有解构意味。
比如小S在综艺随心所欲表达喜恶、调侃嘉宾，放在以前会被认为是“没有教养”，现在的风评变为“精神状态遥遥领先”。而黄磊做饭，在《向往的生活》第一季开播时，或许会被因“亲民”而蒙上一层光环，如今则扭转为群嘲，成了纯粹的“乐子”。
当文娱行业没法提供新的爆款作品娱乐大众时，大众就解构老作品自我娱乐。身处其中的黄磊，也只是play的一环罢了。